件工制度的时代变迁:从物质产权到智慧产权
——《中国的产权制度》(四)
作者:周双文
件工制度的时代变迁,内容大于形式!
中国经改30年,是一个从计划转向市场的过程。从计划到市场最大的特点是生产由市场来安排,市场交换来带的互利推动了工业发展,从而让产品呈爆炸式的增长。以件工合约作为工业发展的制度安排,是一种以产出数量作为准则的竞争制度,从而大大推动了产品的规模化增长。在“不管黑猫白猫,抓到老鼠就是好猫”的年代,中国的制造业如虎添翼,在神州大地遍地开花。
件工制的效应基于两个条件,第一是产品必须是规模化、可专业化生产,其二是产品本身是可数量化的,可量度的,也就是所谓的件数。这两个条件在过去30年的制造业都具备了,所以件工制度就被采用了。今天中国制造业的停滞不前,究竟是件工合约的局限性所在,还是市场需求高速增长时代的终结呢?我认为要解释件工制度与中国制造业之间的关系,我们不要从件工制度本身上来看,而是要从件工制度的内容去看,即内容大于形式。
件工合约本身没有问题,它是一种产权制度,一种合约安排,是为了约束竞争,也是为了降低交易费用,让产出最大化。从合约本身上来看,我们不能去认定哪种合约一定是好合约,任何制度的出现都是因交易费用而起,都是为利益的最大化而出现。也就是说,我们在研究一项制度的时候,不能简单从制度本身来看好坏,从制度本身我们是无法判断好与坏。只有将内容放进制度中,我们方知晓这种制度带来的利弊,或交易费用的高低。即从结果中反推制度的利与弊。这就是内容大于形式。
产权制度是一种游戏规则,是形式,但是到底玩的是什么游戏呢?那是内容,内容大于形式就是说产权制度在不同的内容下会产生不同的效益,不同的交易费用。生产一件首饰还是一件衣服这是内容,皆可按件计价。但是首饰的量度费用与衣服的量度费用是不一样的,一件高价首饰,不仅要有精确的仪器量度它的重量,还要对它的光泽,亮度、纯度做精心的测定,这些都是有成本的,一个懂得辨别珠宝的员工,其薪酬也不是个小数目。也就是同样的制度,放进内容的不同,交易费用会有很大差异。
说得简单一点,就是我们不能说件工合约的不合时宜,而是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下,件工制的内容改变了,交易费用必将改变(或生产效率)。从过去以产出数量为竞争准则,到现在随着经济的发展,这种竞争准则(产出数量)已经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。就如同过去军队打仗是凭武力、凭人多势众,但是现在则看军事科技实力,凭技术含量和信息化取胜了。也就是内容不适应形式,件工合约失效。这失效不是无用,而是交易费用变高,又或是成本太高。竞争准则改变,游戏规则必将改变。
为什么件工制度的内容会发生改变?中国制造知识的二次升级!
我们知道,中国在过去30年都是一个经济高速增长的阶段,主要以三来一补的制造业为主,让中国的产品销往全球。东莞那些被称为世界制造中心不是虚夸的,电子工业举世闻名,温州的打火机占世界市场的70%以上、眼镜行业,义乌的小商品等皆称为世界级的,这些都是称霸世界级的“中国造”。
“中国造”的标志是产品的工业化,而工业化的标志是产品必须标准化,也就是能专业生产,这在斯密的制针案例已说得很清楚了。我在这里加一条,那就是凡事进入工业化的产品,必定进入数量化管理,没有数量化就不可能有标准化的产品,也就无法专业生产。因为数量化是为了解决产品本身的量度问题,一件还是两件不能清晰界定,我们就无法知道产品的权利范围,工业化是搞不起来的。所以件工制度的出现是必然的,因为件工制是为了协助产品的专业化生产而起的,是为了降低交易费用而生的。它通过对产品数量的厘定,以产品本身的数量为计价单位,从而降低了监管费用(相对于时间合约)。从监管员工到监管产品,后者的费用当然要低。前者是活的,后者是死的。
如果中国制造能够持续这样下去,件工制度是工业生产中最好的制度。但是任何经济发展都是有一个阶段的,中国的制造业不会永远处于饥渴状态,当外在的经济环境发生变化时,你可以说金融危机,也可以说市场的饱和状,应或是产业的升级。比如80年代买彩电是需要批文的,是需要“拉关系”才可以买到,但是现在呢?彩电卖不掉了,天天叫卖也无人问津,正是因为这种市场环境改变了,从而导致过去以数量化为竞争准则的件工制出现了问题,这问题不是出在件工制度本身,不是游戏规则,而是游戏内容。
中国过去改革的30年,广东一带农民工的工资,从最初每月400,500元人民币,到现在也就是1000元左右。但根据物价指数的上涨和通胀,总体来说,中国的农民群体的薪资是没有实质性的提高。尽管已经改革开放30年了,但是我们中国的农民工群体还是处于廉价劳动力状态,依然停留在过去的制造初级阶段。以至于当金融危机来临时,这种廉价使得很多农民工打道回府种田去也。08年年底,返乡民工数量接近一亿(注五)。
很多专家学者都高呼中国产业需要升级,中国要进入高科技时代,一定要记住,中国的产业升级,或者中国要搞高科技,没有这些数亿农民工群体的升级,那是搞不出来的。这点张五常教授早就说过了(高科技是靠扎实的工业基础上打上去的)。而农民工升级核心是农民工知识的升级,也就是只有我们这些数亿的农民工知识升级了,中国的产业才会升级。中国农民工第一轮的知识是通过传、帮、带形成的。这是中国工业在过去30年“中国制造”知识支撑。
中国经济的主要矛盾:“把人当机器的制造体系”与“把人当资本的创造体系”之间的矛盾
但是现在中国经济进入了第二论发展阶段,那就是从过去数量化增长到现在的质量化的品质时代,从过去代工贴牌生产到现在的自主创新,自创品牌的时代,这就是所谓的产业升级,这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,任何一个国家的经济都是从一个阶层不断往上升的。所以件工合约下的数量化生产,已经走到了一个时代的尽头,那就是从数量化的制造时代,即将进入质量化的创造时代。中国不再是廉价的劳动力的天下了,而是知识工业时代,是智慧创造时代。这也构成了中国经济当前最主要的矛盾,那就是“把人当机器的制造体系”,与“把人当资本的创造体系”之间的矛盾(注六)
要解决这一矛盾,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制造工人的知识升级,实现第二轮的知识增长。第一轮靠传帮带,那么第二轮靠什么呢?显然不再是原始的传帮带了,而是靠管理,靠企业来推动。为什么靠企业呢?
是基于两个方面,第一是企业本身就是主人,员工的技能升级直接影响到企业的盈利,也关乎企业的存亡,所以企业是最大的责任承担者。第二,过去是向资源要效益,员工只是简单的操作工,或者更多的是把员工当劳力使用。过去30年我们无数的制造工厂无不是这样的,把员工当成一个搬运工,尤其是大部分的普通工人,无数的手袋厂、无数的玩具厂,都是用人力堆砌出来的。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的劳动力太廉价的原因,因为太多,技能知识太初级,所以就不值钱。这就制约了中国经济的转型,以及产业的升级,因为人的知识没有升级。
世界只有三种产权,人的智慧也是一种产权
第一轮的工业知识是靠工人自己发展起来的,第二轮则需要企业来加以推动,否则一大批制造业必将死亡。那么企业如何去推动呢?答案就是从过去向资源要效益,到现在向人要效益!从过去向员工苦力要效益,到现在向员工智慧要效益,而这一切都要基于一点,那就是要从尊重员工的智慧开始,因为人的智慧也是一种产权。产权没有得到界定和保护,人的价值(创造力)就会消失!
世界有三种产权,物质产权(我的东西),爱的产权(我的爱),智慧产权(我的想法)(注七)。中国过去30年是物质产权的变革,是过去的公有制转变为私有产权,这主要体现在看得见的物质产权。这是中国经改的第一阶段,从而造就了中国物质繁荣的30年。但是中国的后30年的经济发展,必然进入第二阶段,那就是智慧的产权,也就是用人的智慧来取代资源的创造力,用智慧来提高人的价值和产出。用产权理论来解释,智慧也是一个人的产权,但是产权不能得到界定和保护,租值就会消散,人的价值就提不上来。所以关键是如何来界定人的智慧产权呢?
房子、土地、家具、甚至你身上的衣服都可以很清晰的界定它的权利归属。但是有一样东西很难去界定,或者说界定的费用非常高,但却又是一重要的资产,那就是人的智慧!人是会走动的资产,人的智慧是一种看得见,摸不着的东西。凡是看得见,摸得着的资产都可以界定,但看得见,摸不着的资产界定就很困难,或者说交易费用很高。
人的智慧或者说知识,他本身就是人身上的一部分,它的归属性不言而明,但是知识具有公用品的效果,也就是一个人的知识,另一个人可以听而盗之,据为己有。所以最后是用专利法来对知识的保护,从而来界定知识产权的。但是这是针对那些有重大发明的,可以转化为产品的知识而言的,如果每一个人有价值的观点,建议、想法都需要上升到法律层面来保护,那么交易费用就高不可攀了。那我们如何来界定和保护一个员工智慧的产权呢?从而将其智慧转化为创造力和价值?让我们来看一家伟大的公司吧!学而不耻下问,不懂就要向别人学习,通过学习才能走好中国经济下一个30年的路!
(注五):朱锡庆《民工返乡的原因和性质》一文,按官方统计,湖南全省有1200万民工,其中约75%(900万)跨省去了外地打工,这75%中的70%去了广东。按我本人所搜集的信息来推算,到年底,湖南一省返乡民工约500万。以湖南一省返乡民工的数量来推算全国的规模,返乡民工数量接近一亿。全国一亿返乡民工,这不是一个精确的数据,但也不会太离谱。
(注六):中国经济目前最主要的矛盾,乃是“把人当机器的制造体系”,与“把人当资本的创造体系”。姜汝祥《 过冬持久战:向毛主席学过冬》中指出。
(注七):姜汝祥《三种产权:明确就是力量》中提出,1、物质产权(我的东西):私有制,交换利益,创造了公司。2,爱的产权(我的爱):婚姻,交换忠诚,创造了社会。3、智慧产权(我的想法):分清你我,交换成就感,创造了组织。